記上一篇講到好好地做結尾,這篇想分享短兒在實習過程中真實發生的經歷,但主要聚焦在自己如何透過藝術治療被療癒的過程,因此是個人心路歷程的分享喔~也會淺談到「哀傷的五階段」,但因為牽扯到面對生死離別的感受,文字和作品的描寫可能會有些入骨...再請斟酌欣賞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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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在當地醫院的老人病房實習做藝術治療,我和其中一位個案漸漸建立了關係,也有了一些治療上的小目標,某一周他說他身體不適想暫停一次,我們還是有簡單的交談,最後他還不忘要我把下周的時間寫在他房間掛著的白板上提醒他,一切看來也都沒有異樣,然而不到下周,我卻突然得知了他逝世的噩耗…

知道的很突然,身為一位治療實習生,我似乎沒能了解更多細節,只知道 他離開了...身為在醫院病房的人員之一,我更察覺到身邊護士們都避而不談,談到了也只是簡單帶過,畢竟這彷彿是他們的家常便飯一樣…

記得當我得知噩耗的當下,其實也沒有過多的情緒,只覺得「不真實」,甚至覺得「怎麼可能」,接著沒多久,我的身理先出現了反應是「想吐」,一種想嘔吐的噁心感,但我的情緒依舊是麻木的。

過了一段時間的沉澱後,發現我心理先浮現的問題是「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事?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 當開始自我對話,發現這些內心的質問似乎變得越來越激動帶有不平的情緒,例如:為什麼他就這樣走了?不是說好下周就要見面嗎?明明是我要先道別的他怎麼能用這個方式先道別?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樣的事情?

這些問題當然得不到回應和答案,也隨著生活依然有很多的忙碌,便沒有再往下處理這件事情帶給我的影響了,我甚至因為沒有太多的情緒,還覺得愧疚和罪惡感,心想自己怎麼會不難過?

 

就在過一周後,我以為就如此落幕了,直到與我個人的藝術治療師談論到此事,我平靜地分享上述的過程,坦承了我好像沒那麼難過,

但治療師幫我點出一個關鍵我的身理反應有想吐,嘔吐可能是一種身體的抗拒,要將某些不舒服或不接受的東西激烈的抵擋吐出去的過程,這會不會是我第一時間無法接受的防衛機制

而我後面衍生的疑問也帶有一種憤怒情緒,說到這裡...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是顫抖的,更多的憤怒也開始出來了,我開始生氣的跟治療師說:「我最討厭這樣的不告而別,但我卻不能怪他,但我真的很生氣我只能接受,如果能好好的道別就好了。

當說得越多,發現我的喉嚨變得越來越緊縮不舒服,彷彿是喉嚨要鎖住阻止自己說的更多,面對這樣的當下,我跟治療師彷彿都心知肚明...是時候能用藝術來說了...

確實在很多治療創傷的例子中,身體防衛的開啟很自然地是為了保護可能再次受傷的心,因此要透過言語敘說是非常困難的...

還記得那時是疫情期間,我與治療師是用線上的方式,這時發現線上治療有一個優勢,就是當真的很需要個人空間,我可以關掉螢幕只留聲音,讓彼此知道還在但又不會太侵略,因此我提議我想關掉螢幕創作。

開始獨自創作後,我第一個直覺是想讓憤怒有渲洩的出口,因此我選擇了紅色和紫色的紙,開始不加思索的撕碎,透過手不斷反覆用力撕碎的過程,漸漸的我身體的顫抖平靜了下來。

但彷彿更深的情緒要湧出,我將它們放在白紙上凝視著,接下來我又憑著直覺,做一個過去未曾嘗試的創作方式...擠紅色壓可麗顏料在這些紙上,若你問我為何有這個衝動?我也沒有答案,但確實紅色是蠻具有情緒張力的顏色,而擠壓顏料也是一種宣洩的過程,揮灑在碎紙上讓場面更混亂,某種樣子看起來就像我理不清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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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安靜地凝望這場混亂的場面後,心理的直覺再次引導我做出大膽的動作...我將雙手慢慢地靠近那場混亂...理智上還猶豫了幾秒,但感性上還是將雙手伸入整個碎紙和顏料中

那一刻...我的眼淚才終於像突破心防了的不停流下,手上的觸感濕濕黏黏的,再加上視覺的效果,彷彿...我的雙手沾滿了血,既血腥卻又觸動,當我溫柔地捧起那血腥的混亂,難過的情緒彷彿也被承接住了,才發現...手裡被染紅的碎紙片就像是自己用言語無法形容的傷口,而要去觸碰那傷口真的非常不容易,卻也是我開始包裹傷口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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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後,我用衛生紙擦拭眼淚也擦拭手上的顏料,彷彿剛經歷了命案現場的浩劫,沉默一陣子後,我才打開螢幕跟治療師分享整個創作過程,發現自己雖然仍流淚著,但我能說出口了,我也甚至留下了那張衛生紙,它彷彿是這個過程發生過的證據,也讓我的心正視了「沒錯,事件發生了,這也就是我的憂傷」我的理智也才開始更暢通的接受我的個案突然離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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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當我試著用拍照記錄這個過程,我發現碎紙隨意排在白紙上竟然像是愛心的形狀

或許我們的心都曾因為各種憂傷的離別而破碎過,但與其避而不看,這個捧起、觸摸、包裹與接納過程,是何其的重要

 


當回顧這整個藝療的過程,發現自己竟然默默地走了一遭「哀傷的五階段」(Five Stages of Grief),這是心理治療師Elisabeth Kübler-Ross在1969年書中提到她發現絕症患者對待哀傷與災難過程中的5個獨立階段,分別是:

  1. 否認(Denial) —不願接受事實,覺得不真實不可能
  2. 憤怒 (Anger) —生氣不平,覺得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會發生?
  3. 懇求 (Bargaining) —期望一切還有機會能變好或改變
  4. 沮喪 (Depression) —感到極度的憂傷、失落與無助
  5. 接受 (Acceptance) —明白已無法改變,只能接受面對了

 

從我的例子裏可以發現,在一開始得知個案的噩耗,覺得很不真實,甚至情緒是麻木無感的,越多去想反而感到想吐,是一種拒絕接受的否認階段,這個階段可以維持很久,直到我更多正視這件事情,才開始出現更多憤怒的疑問,甚至覺得如果沒有發生該有多好,最後我是透過藝術治療的創作,讓我的憂傷階段更快浮現,也在後續的情緒沉澱以及跟治療師的對談中,我逐漸進入接受事實的階段。

這個分享並不是要證明每個人遇見類似離別的事件都一定會走過一遭五階段,畢竟每個人的情緒經驗可以很不一樣,但認識到這可能的過程,對於未來自我察覺或陪伴他人都很有幫助!

我們會知道...每一段悲傷都是有它的歷程且需要時間走過的,不需要馬上怪罪自己的無感或是怎麼又難過了。並且,若能早一點察覺到情緒是什麼狀態,可以幫助整個治療過程更踏實甚至有機會被縮短。

另外,一些複雜性創傷或是防衛機制較強是很難用語言陳述的,藝術治療就是很適合嘗試的治療方式透過非語言、隱喻式的視覺呈現,還有自己與作品的互動,都可能是一個自我療傷的儀式過程,也建議自我創作結束後,能夠找一個信任的人分享,再次試著用語言陳述,會幫助理智跟上感受的轉變喔~

短兒相信,不論那個悲傷有多小,都值得我們靜下心來好好的包紮療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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